本帖最后由 兵团老头 于 2019-9-30 14:34 编辑
那年那个国庆节 1967年国庆节还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时候,学校已经停课,我们在学校没有事干,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咱们去北京看国庆游行去吧,这么一说我们六个人就出发了,六个人是我、刘茂、王树勋、王兴元、孟来全和德强。 我记的还有李福生,但是照片上没有,不知是我记错了还是他没有照,四十多年了好多事说不请了。
没有钱,当时虽然早就不让大串联了,但是红卫兵扒火车还是很普遍的,我们买站台票上了从兰州开往北京的44次快车,一路也没有人查票,一大早到了北京站,出站的时候不敢从出站口出,就顺着铁道一直往前走到头,从运行李的门出来了---就是北京站售票处西侧靠着厕所的那个出口。 门口也有人把守,但看我们几个年轻力壮,人家准以为是搬运工吧,没有人过问,我们就晃晃悠悠出来了,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,那天是1967年9月30号。
出了站我们就直奔天安门,当时的天安门广场比现在朴素的多,没有那么多花也没有这么多的人,但是广场的旗帜插好了,天安门的红墙也好像刚粉刷过,反正给人感觉是做好了过节的准备。 我们在广场照了个合影,留下了这个永恒的纪念,然后就到景山、北海瞎逛起来,下午再回到广场时已经开始戒严了。我们看到解放军拿着探雷器在地面上扫瞄,感到新鲜就一直看,快到天黑了这才想咱们今天晚上住哪儿啊?我们几个在北京都没有亲戚,不行还到火车站吧!好在我们都参加过‘大串联’睡车站很习惯。
我们坐了一夜火车,到北京后又整整一天脚步没停,玩儿的高兴不觉累,一说要住就觉得走不动了,那天晚上我们到底是睡在露天还是睡在北京站,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了,但是没有住在饭店是肯定的了。
第二天,1967年的10月1日,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节。 天刚蒙蒙亮,我们6个人从东单路口再想到长安街的时候已经晚了,群众队伍一帮一帮的从长安街向广场集合,所有连接长安街的路口都有警察把守,除了有组织的队伍以外,别人很难混进去。我们那么远来的不能白来啊,就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的往里挪。结果,越往里连长安街也靠不上更别提天安门了,所有通向那个方向的胡同口都有所谓的‘北京老大妈’把守。 ‘北京老大妈’我是亲眼见识过的,说不让你从哪儿走就不让你走,立场非常坚定,磨破嘴皮也没有用。我们从口袋里掏出红卫兵袖标(平时都装在口袋有活动才戴)再三解释我们是革命小将,从内蒙古来看看毛主席,不行,就是不让你从这里过,结果我们越绕离广场越远,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东单路口。
这时候我们发觉刘茂不见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丢了。刘茂是农村孩子什么见识都没有,大串联时不剥皮吃桔子的就是他,我们嫌他丢人不愿意带他,可是走哪儿都甩不掉,人多的时候老拽着我的衣角,怎么转眼把他丢了哪?丢了也没有办法找啊!
转来转去大会开始了,长安街的喇叭很多,什么都听的见,进不去看不见,我们反而踏实了,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听开了庆祝大会。 过了很长时间,反正话讲完了,游行完了,那时候我们没有表也不知道几点钟,就听主持人说“散会---”警察马上就不管了,人家多数人像潮水一样的从广场往外涌,我们开始往里走,就像顶水而上的几条鱼,真是反潮流啊。 现在大家常说哪个哪个旅游景点的人多,但要和当年天安门的百万人的大集会比起来人就少的多了,那么宽的长安街满满一街筒子都是人啊,不知道怎么形容,就像老外说的进了蚂蚁窝,等我们到了广场,环卫工人开始打扫,我看见一辆卡车装的全是鞋。 正走着听见有人喊叫,回头一看是刘茂,一见面这小子就满嘴冒白沫吹起来了:
“你们没看上吧,鹅趁警察和你们说话,吱---就钻进一个队伍里了,他们也不撵鹅,还给鹅个旗旗…….”
“你看见毛主席了吗?”
“可看了个真,我们那伙伙人就坐在这个角这儿”刘茂指着天安门下面的右前方:
“毛主席一出来我们就站起来了,他从这头走到那头,后头跟着林彪,爷可看好了,哈哈----鹅就知道你们逑眯惺眼的进不来,到北京做甚来了?不到天安门看毛主席,在那边瞎转甚?以后你们走哪儿看鹅的,愣逑的甚也不醒的,鹅就知道你们看人家散了才来呀,在这儿等你们……” 真**窝囊,叫这小子逮理了,而且人山人海他就能在东长安街右侧等到我们,你说他算计的多么周密,我们五个气的不说话,他回去有的吹,我们回去说啥? 闷头转了没有多久人家又开始撵我们了,原来晚上放烟火又要清场,这回我们几个下了决心不走,这边撵我们去那边,那边撵我们去这边,兜圈子,反正不离开广场太远。当时北京正开始修第一条地铁,那时候都是整体开挖,前三门大街挖的很深的大沟,靠近前门的地方他们就不撵了。
这时候我们也饿了,在前门大街上吃了一种叫我终生难忘的美食:“卤煮火烧”,要说这种东西有多好吃,说了你们也不知道,或者有人对它不屑一顾,但我知道它是太好吃了! 直到现在只要有机会我就去吃一碗,廊坊也开了这么一间铺子,我也赶忙去吃了一下,这时节什么事情都复杂化了,每个铺子都争着说什么你正宗、我真传---当时我们就在大街吃的,大街上露天支着一口大锅,咕嘟咕嘟的开着,也没有什么小陈肠的店名,可是那味道真的好极了,满大街的香啊---
天又渐渐黑了,广场上的灯亮起来,真漂亮啊!具体的情景我想不起来多少,但是见到的任何一点儿都令我们这些土包子赞叹。 突然,天安门城楼上亮起一盏特别亮的灯,接着东方红的乐曲响了,人群沸腾了,一起往前拥,我们脚不沾地的一下子就到了现在纪念堂那个位置,再往前不可能了,别说有人顶着,就是让你走你也走不动了,真像现在在三百路汽车上一样,人和人紧紧贴着,勉强可以喘气,想转个身,那你想也别想。
天安门上那盏特别亮的灯下,就是我们日思夜想无限敬仰的毛主席,我虽然看不仔细,但我知道灯下的人影就是他。人们欢呼跳跃,情绪互相感染不由人不激动,那盏巨大的灯在城楼上从西头到东头最后在中间停下,估计毛主席坐下了。
马上轰隆隆一阵响,随着爆炸声空中礼花盛开,人们一声赞叹“哇”,那人声竟比天上的爆炸声音还大。 礼花是从三个方向发射的:前门一处,中山公园一处,还有一处好像是劳动宫。礼花炸开后有的还有小降落伞,小伞要落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想争抢,人就像波浪一样涌来涌去,要是倒在地上踩成肉饼绝不稀奇。 看了一会礼花,老仰着头脖子疼的受不了了,我们挤出圈外到前门楼子底下,不看天开始看地,下午我们就看见部队在前门左侧架礼花炮,看空中的累了过来看看他们放礼花。前门左侧的沟沿边上(地铁)架了八门炮,礼花炮和迫击炮一样直直的对着天空,一门炮前两个战士,他们戴着像炼钢工人那样的帽子护着耳朵和脖子。 一个人从木头箱子里拿出炮弹,那炮弹圆圆的像个桃子,底下好像有个圆盘,递给另一个战士,那个战士左手拿着炮弹放在炮口,看见指挥员一挥旗,右手在炮弹底下迅速擦一下,左手把炮弹放进炮筒然后马上蹲下,咚…..我们随着炮响扬起头,轰---空中开花了。有一种礼花打上去以后第一次爆炸花不多,但每个花会再炸一次再分裂一次,第二次形成很多花,这种花是白色的特别刺眼的亮,人越来越多,我们不由自主的往前挤,身子都贴近栏杆了。
突然,我看见一个战士他手里的炮弹没有装进炮筒,掉地下了,可能好多人都看见了,大家一声惊呼,啊---喊声未落就觉得眼前一片白光,礼花弹在地面爆炸了。 刺眼的白色花朵洒向人群,人们四散奔逃,有的就势趴到地上,可是爆炸的就是连续开花的那种,第一次爆炸完了马上第二次爆炸,眼前到处都是火星。 我忽然觉得有一个东西击中我的后脖领,还听吱一声响,眼前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唰唰闪亮。 后来我脱下衣服看时我的后衣领上有很大的一块烧糊了,本来是蓝色的衣服变黄了,要是那块礼花掉到脖子里我就惨了,我后来穿着这件衣服给好多人讲过这次历险,女同学都啧啧的赞叹。
那一夜我记得很清楚,我们就是睡在了广场,广场西南角有一个破的木头做的警察岗亭,就是尖尖的四面开四个小窗户的那种,外面很冷了,可是岗亭挤不下我们六个,我们就站一会儿坐一会儿慢慢挨到了天亮,这是1967年的10月2号。
天亮了大家又来了精神,决定去动物园,晚上从西直门上车回呼市。那时候真的年轻,又玩了一大天,到了晚上我们买了站台票就上了车(好像43次,忘了!)一上车心里特别踏实,觉得该回家了,国庆节过了,毛主席也见了,虽然看的不清楚但是确实看见了,这么想着心满意足的往地板上一坐就睡着了---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觉得有人踢我:
“干甚?”
“票!”
“没有!”
“补票!”
“没有钱!”
“下车!”
“下就下,咋拉!”
我们被人家撵下来了,到站台一看:大同!
我们到候车室准备买下次车的站台票,可是人家大同车站不卖站台票,这儍了,后来一想,大同有云冈石窟,有煤矿的万人坑,既来之则安之,干脆到云冈一趟,这样我们天一亮就去游览了云冈石窟。
说实在的后来我又看了龙门、乐山很多石窟石佛,最雄伟壮观的还是云冈,石佛又大又多,当时游人又少又不要钱。呼呼的从石佛身边吹来的风中只感到庄严,站在大石佛前觉得自己那么的渺小。 石佛风化的很厉害,一摸就往下掉沙土,印象中破坏的不太严重,后来回市里想去一趟华严寺,到门口看见关着门不让进,现在想可能是保护起来了。 所以有时候有些事可遇不可求,云冈至今我只去过那一次,后来再没有机会,现在就是有时间随时可以去,想一想黄金周的游人如织,想想那大佛前的商业气氛高价门票,我也不想去了。
马上天又黑了,这是10 月3号了,怎么回家哪?客车看来没有戏,我们决定扒货车。 我们顺着铁道一个货车一个货车的看,后来碰见一个列检师傅向他打听打听,他指着一个长长的列车告诉我们这个车是去包头的,一会儿就走。这下可好了,到列车跟前看了几个车皮上面的标签都写的去包头,我们选了一节闷罐撬开,车门里面装满了白面,但上面还有很大空挡,就是它了。我们爬上去,很舒服,身下的塑料袋哗啦哗啦的响,借着灯光这才发现不是白面,是一车尿素,原来是拉化肥的车。 虽然车里味道也不好,管不了那么多,我们各自找地方躺下了,可比客车宽敞的多(说起来也不可笑,那时候我还没有坐过卧铺)。 又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车停了,我从小窗口往外看原来到了集宁,也许车上的空气不好吧,大家都醒了,把头挤到窗口。 虽然感到自己说话声音很小,可是到内蒙古了大家感到快到家了,都有点兴奋,又加上夜深人静,声音传的远,我看见有人打着手电向我们走来,赶快让大家别出声。 手电在车前照来照去没有发现什么正要走开,刘茂沉不住气往我们这边爬,那塑料袋包装一阵哗啦哗啦响,完了!
“这个车里有人!”,手电大叫起来,这一叫好几个手电跑过来把我们围住了:
“下来,干甚的?”我们只好往下走。
“去北京来!”
“往下走,一个,两个,一共五个,还有没有?”刘茂不知怎么趴的没有被发现,他们上去照了一气也没有看见。
“走吧,就五个”他们把车门拧好要带我们离开,刚走了几步,刘茂在车里大喊:
“还有鹅了,等等鹅……”这个王八蛋,真是个王八蛋!没有办法。
集宁是很冷的地方啊,人家下夜的都穿着大衣或白茬皮袄,我们冻的哆嗦了。下夜的把我们带到他们的小屋,他们都生了火炉子了,屋里很暖和,我们烤着火,跟他们说起了我们到北京的见闻,他们听得津津有味。
后来有一个人对我们说:货车别坐了,走的太慢,马上有一个客车通过,集宁到呼市没有几个钱,买上票回家吧,少受好些罪。
听他的劝告我们就去买了票,每人可能就一两块钱吧!(2007/10/5)
1967年9月30号我们高一三班六个人从呼市扒火车来北京看国庆活动,在天安门广场拍了这张照片,这篇文章是2007年写的,当时还想时过境迁很多事我记不全了,有机会大家再坐到一起回忆回忆,我记不全的大家给补充补充----但是至今六个人中已经去世了三个,本来很简单的事再也不可能做了! 王树勋、王兴元、德强也是内蒙兵团战友,去的二师十五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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